吃完这一顿饭，众人四散离去。方雍乔坐在苑旌的车上，抱着学生们送他的大熊打着哈欠。他想这帮孩子们明年估计就要忙起来了，未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他们，到那时候，连凑在一起吃顿饭都难于登天。这一日终究是要到来，不管它来得是快是慢。
也许今日分别过后，下一次再见就不止相隔一年。方雍乔想到这儿，未免有些惆怅，低头看怀中的大熊玩偶，嘴角好像也往下耷拉着，一副懊丧的模样。但他很快又调整了过来，他想分离总是常态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，只要大家都过得开心过得顺利就好了，无所谓近在咫尺或天各一方。
路上没有太多的车，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家，方雍乔抱着那只大熊进门，把它带到了二楼卧室里，静下心来端详片刻，又将其挪进了书房。二楼的卧室有时睡着他，有时睡着客人，把学生们送他的大熊放在这里，总觉得不太妥当，还是放进书房更好一些，毕竟书房是他专属的领地，平时除了他没人会躺在书房里的那张小床上。
棕熊玩偶真的很大，它往小床上一坐，床单就被遮去了一半。方雍乔把它扶起来，让它靠着床头坐好，又把方小夜遗留在这里的粉色兔子从角落里拎出来，塞到了它的怀里，叫它俩相亲相爱。
这是他第一次从学生手中收到占地面积这样大的礼物。以往他收到的礼物，大多是手写的贺卡，或者学校门口买来的鲜花，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安身之处，不像这只大熊，要花费心思来安置。
他坐进椅子里，翘着腿看那只熊，突然又觉得这熊不是在垂头丧气，而是在对他微笑。这感觉愈加强烈，他眨眨眼，探手去摸棕熊的脑袋，柔软的毛贴在他手心，倒也真使他勾了勾嘴角。
买这样大的一只熊，也不晓得是谁出的主意。这群孩子古灵精怪，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，连说都不说一声，就给他准备了这么个惊喜。
方雍乔把脸埋在棕熊柔软的毛里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嗅到它身上淡淡的香。礼品店里的香水味，熟悉而又陌生，它曾在无数张贺卡上出现过，也曾陪着无数朵鲜花来到教师办公室。它是学生们熟识的模样，也让老师们记忆犹新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，只要有人送礼，它就跟上一起来，风雨无阻，从不缺席。
想到新一届的学生，方雍乔不由黯然。华言真他们班，其实是他带过的最有趣的一个班，当他们毕业以后，新来的学生都缺少那一份活泼，日常生活也缺少那一份趣味，很难再令人喜欢。
抱着熊揉了又揉，直揉到手腕发酸，方雍乔才停下。他抱着棕熊躺倒在小床上，睁眼呆望着雪白的墙壁，诸多往事如走马灯般掠过，最终画面定格在去年夏天，那是他和他的学生们最后一次在校园里相见。
他心里空落落的，好像被人挖走一块，难以用其他的什么东西来填补。他果然不适合教书育人，也不适合尽心尽力地去栽培祖国的花朵，这伟大的任务还是交给伟大的人来完成吧，他只是个小市民，随便混混日子就可以了。
还没等他想好是否要换份工作，书房的门就发出一阵吱呀声。他抱着熊回头一看，瞥见苑旌穿着睡衣，抱着枕头站在门外，正盯着他和他的熊瞧，那灼热的视线仿佛要把棕熊烧穿。
“……”
这人真好玩儿，吃醋吃到毛绒玩具身上来了。
“都这时候了，还撸熊呢？”苑旌呵呵冷笑，抱着枕头对方雍乔虎视眈眈，就差把“下楼陪我睡觉”六个字写在脸上。
方雍乔在心里偷笑，表面上却仍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。他装作听不懂苑旌的弦外之音，死活不肯离开那只大棕熊。
苑旌见他如此，心里像是烧了把火，跳动的焰心盈满委屈。委屈巴巴的可怜虫站在门口注视着方雍乔，看他真没有要下楼的意思，便抱紧了自己的枕头，踢踏踢踏走回楼下，临走时还重重地撞了撞书房的门，以示抗议。
他本以为方雍乔要抛弃他，和那只棕熊在书房里度过一个下午，然而他走后没多久，方雍乔就放开了棕熊，要下楼去陪他睡觉。棕熊固然可爱，奈何是个死物，和学生们送的棕熊玩偶亲近，不如亲近亲近只属于自己的男人，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生命力。
反手带上书房的门，方雍乔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，期间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。他暗搓搓地摸到卧室门口，透过门缝往里看，发现苑旌正趴在床上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。
方雍乔摇摇头，把门缝推得更大一些，一闪身钻进卧室，飞扑上床去挠苑旌的痒痒。苑旌一个哆嗦，猛地抬起头来，在床上胡乱扑腾半晌，躲开方雍乔的魔爪，怒道：“你不去玩你的熊，跑来玩我干什么！”
“它是死的，你是活的。我放着你不玩，玩它做什么？”方雍乔反问。
还真是有理有据，无法反驳。
“你不要玩我。”苑旌又说，“我要睡觉了。”
别人要睡觉的时候，怎么不见他这么有良心有道德？方雍乔嗤笑一声，手下还是在挠他的痒痒，直把他整得喘不上气才停歇。
苑旌是真累了。他昨天夜里没休息好，今天本来打算补觉，却又临时起意，跟上方雍乔去和学生们聚会。强撑到现在还未倒下，已经是他的极限，方雍乔一停手，他就歪着脑袋趴倒在床上，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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