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苑旌打了两个星期太极拳以后，方雍乔和苑秋文皆是身心疲惫，因此这一周末，他们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打扰苑旌，而是各回各家，各找各妈去了。
苑秋文回了老家，方雍乔则是陪纪凝一块儿去商场采购。
天要下雨，纪凝要买新衣服，儿子要去拎包，充当她的免费劳动力。
夏季天亮得早，方雍乔睡懒觉的理由较之冬天少了一项。纪凝一大早就把他从床上拖起来，监督着他换下睡衣，刷牙洗脸。这让方雍乔体会到了中学时代的痛苦，丢失了作为成年人的尊严，然而在纪凝的金钱力量面前，他只好俯首称臣，为一千元钱折腰。
“如果你乖乖听话，一千块钱在你眼中早就不算是钱了。”——他老妈如是说。
方雍乔半闭着眼，边刷牙边打盹，脑海中反复播放着纪凝的这句话。到刷完牙的那一刻，刚好循环过第十遍，把每一个字都牢牢镌刻在心间。
纪凝这话说得不错，寥寥几语将过错全丢到了她儿子身上，旨在暗示方雍乔他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，与其仇恨老妈，不如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听老妈的话，在自家公司上班。
当然，她发出暗示是一回事，方雍乔接收与否又是另一回事。况且，就算方雍乔接收到了她的暗示，领会了她的弦外之音，也不一定会把她的话往心里记。
所以她只是随便说说罢了，方雍乔也只是随便听听。母子之间，用不着死抠字眼，逐字逐句地抬杠，那样太计较，太浪费时间。
方雍乔在老妈的监督下洗了把脸，握着梳子乖乖梳头，穿上他妈想让他穿的衣服，并在纪凝下达“穿长袖外套”的命令时开始顶嘴。他知道有一种冷叫“你妈觉得你冷”，而如今的情况正是如此，哪怕纪凝打他骂他，他也不肯在五月中旬的大晴天里穿一件长袖外套上街。
商场里的空调目前还没开，长袖外套全无用武之地，将它套在身上，只是徒增累赘而已。
两人的争论以方雍乔的胜利而告终。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，纪凝终于肯穿上那件外套先出门试试温度。她出门才两分钟就回来了，回屋后一句话也没说，只是把儿子的外套叠好，收到了衣柜里。
如果方雍乔猜得没错，在纪凝亲身测试室外温度之前，她一定还把夏天当成冬天来过。
至于春天，它在这座城市里是不存在的。
趁着纪凝吃瘪，方雍乔把裤子也换掉了。他实在不想裹太厚，更不信任什么春捂秋冻的经验之谈。他只晓得贪图享受，热了就穿少一些，冷了就穿多一些，他是个粗浅鄙陋的普通人，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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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外出违背了方雍乔的个人计划，他以此为由，拒绝开车。不过他的抗议在纪凝身上全无作用，他的威胁也都像小打小闹，他不当司机无所谓，他妈自己就能开车。
方雍乔坐在副驾驶，悲伤得像条离了水的鱼，扣安全带的动作都磨磨唧唧，拖拖拉拉。纪凝在旁边看着他，倒也不催促，毕竟他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结局，他最终还是要陪他老妈去逛街。
在经历了五次“手滑”，三次“偏差”之后，多灾多难的安全带总算是扣好了。纪凝瞥了懒惰成性的儿子一眼，拍拍手发动汽车。
车身缓慢挪动，移出了车库，白色的大门在车后落下，仿佛一道帷幕。方雍乔从玻璃反光的地方看它，无不悲哀地想：这是在让我向懒觉告别，走入被剥削阶级残忍压榨的境地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纪凝冷不丁出声，把他吓了一跳，一句“卧槽”险些出口，最终却是在意识到自身处境的瞬间憋回了腹中。他不敢对着他妈瞎讲话，纪凝要是不顺心，能把他团成个保龄球丢出去。
“没想什么，您开车。”方雍乔强颜欢笑，逼迫自己忘记和床告别的痛苦，然而他不想还好，越想就越忘不掉，刚才还模糊着的大床的形象，此刻竟然明晰起来，在他脑海深处横冲直撞。
纪凝没有刨根问底，但这并不是因为被他糊弄过去，而是因为懒得搭理他。方雍乔知道老妈是个高贵冷艳的女强人，而他妈的这种特质，有些时候能救他一命。
周末的马路上车辆很多，有不少是去往商场。方雍乔倚着靠背，发出一声长叹，在心里悄悄地质疑他妈开车上街。
目的地离他们家不远，仅凭两条腿就可以走到，为什么非要开车？
估计是为了彰显贵妇人的身份。
人不能太要面子。方雍乔又叹了一口气。
换句话说，做女人不能太纪凝。
也不能太方小夜。
“你又叹什么气？”纪凝忽然说，“成天唉声叹气，愁眉苦脸的，别人还以为老娘虐待你。”
“您那不是虐待我，为您服务是我三生有幸，您把我剁成肉馅儿包成饺子吃掉，我都乐意。”方雍乔随口回答着，伸手打开了车内的空调。
这太阳大得像火球，不开空调呛不住。
“干什么？关掉关掉。”他刚开空调，纪凝就啪叽一按，把尚未来得及制冷的空调关闭，留他一人呆若木鸡。
现在他终于能理解方小夜的痛苦了。
原来他叫方小夜关空调的时候，和老妈一样具有专制主义大家长的特征。
得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能不跟她争，就别跟她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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